駱駝的隊友們:
很高興有這個機會和大家爬山,不只是撿山頭,
其它方面也令我收穫頗豐.利用假日寫了一下心得
與大家分享,期待下次再和各位登一同登山.
Bill Lee 李旭陽
<款款玉山行>
對於生活在都市中的我而言,一直以為爬山是一種未來式,拋卻凡塵俗世,與過去不沾一點瓜葛,可以自由思考,給自己的未來重新定出方位。當然,如果該次爬山當真對未來帶來影響,某種定義上也算是進行式,反之,若船過水無痕,則只是過去式中一個小小的句點。
殘雪南峰。從3807m的三叉峰叉路口開始,我們便向十峻之一的玉山南峰,匍匐而上,經過一個短碎石坡之後,開始往層層岩壁的攀爬,如此的高度,除了偶有玉山圓柏的枝椏外,寸草不生;山溝裡雪很多,我們除了要小心雙手握住的岩塊是否風化牢固外,還得小心腳下的冰雪是否濕滑。而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,登頂時玉山主東峰就矗立在眼前,這兩大巨峰,仰之彌高,彷彿兩大天神攜手呵護大地的子民,白雪是他們的面容,荖濃溪是他們的水袖,而我,正在他們的懷裡啊!
沿稜線下南峰,積雪更多,此我已不顧下坡暗藏的危機,仔細打量這被白雪妝扮的後花園,整片的圓柏為冷峻山體披上綠衣,抬頭一望馬博、秀姑巒就在不遠的前方,更遠的雲裡,無雙、郡大在縹緲之間。低頭沿殘雪而行,驀然發現,幾對腳印,是前面的維彰與心瑜留下的。
遙遙鹿山。鹿山之遙,人盡皆知。另外此段路還有一個特色,那便是「下山」登頂,「上山」回營;從3844m的玉山南峰狂下到2981m的鹿山才算登頂,而回程可慘了,又得攀上3807m的三叉峰叉路口,然後才能回到將近3700m的圓峰營地。體力不濟的我最後落單在山林裡踽踽獨行,一關一關的嶂巖考驗我的意志,森林裡的樹也彷彿多的永遠走不出去似的;「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」,本是形容臨死之人,再無所懼,所以可以坦然的面對自己,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誠的肺腑之言;此時的我在肉體極度疲倦痛苦的時候,似乎也進入同樣的境界,所不同的是,我只能與自己對話,我不斷地與自己對話,想我過去所做的每一個決定,想我過去所對待的每一段感情,想我未對未來的期許,想人活著的意義,我問自己,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嗎?
中國的山水畫,有很多我嚮往的境界,層煙疊嶂、飛泉流瀑、小橋人家,畫中常見高士人倚仗獨行或文人靜坐書屋,要不就是樵夫晚歸山徑,漁人夜泊舟艇,表面上看起來很出世,但其實背後隱含著入世的精神,以元明畫家而言,不管是受異族統治不願出仕的民族苦悶,或者仕途不遂,生活潦倒的現實逆境,並沒有太多人選擇去當和尚,或離群索居,他們把心中的塊壘,畫成可居可遊的山水,現實生活中離不開七情六慾與柴米油鹽,他們於是翻開畫卷,澄心淨慮,神遊在與自我的對話中。
把爬山扯到那麼遠的國畫去,可見得我鹿山走的有夠久,當天走了13個小時回到圓峰山屋後,發現振亞和宛瑜早已回到住處,他們不登鹿山,走自己的路。
十里畫廊南玉山。跟山羊覓食一樣早,一行人六點多即出發前往南玉,一開始也的確像山羊一樣,爬行在山溝與山壁之間,但過了第二水源到了小南山山腰下時,情狀便大不相同了,走在平坦的箭竹草原中,一路江山如畫,美景盡收眼簾,遠處新康山像頂草帽蓋住嬉戲的雲,三叉、向陽、南橫三星,和關山則一字排開,像列隊歡迎我們的到來,尤其那醒目的關山,金字塔般的形狀,走到哪都看的到他的身影。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,我放慢了腳步,彷彿走在故宮博物院二樓,靜靜的欣賞這美麗的畫廊,不禁忘情唸起古詩:
青青陵上柏,
磊磊澗中石,
人生天地間,
忽如遠行客。……
冷不防,遠處林裡傳來水鹿的叫聲,那刺耳的嘶鳴,把我拉回現實。啊,南玉山到了!再美的畫廊也有盡頭啊!
情深步履東小南。為了避免遺珠之憾,南玉山回程決定攻頂玉山東小南山,LuLu已走過東小南由維彰領隊慢慢陪她走,我們則以急行軍的速度,朝這座不甚起眼的山頭前進,維彰不在,心瑜在前頭走的很快,振亞和宛瑜則不急不徐神清氣爽地跟在後面,等到我們到山頂拍完合照且回程走了一段路後,見維彰從前方一路飛奔而來,好快的腳程,把LuLu安頓好後這麼快就趕到這裡,令我感動的是心瑜決定和他走回東小南山而安國也跟進,這深厚的情誼,讓我想起這幾天觀察到的步履與默契;一男一女一前一後,共同踏過堅硬的石塊、潔白的雪地、柔軟的松針,我不知道該說什麼,年少輕狂時,這亦步亦趨曾經是我羨慕的步履,不管是爬山或者走在青藏高原上,在我踉蹌的步伐裡,始終沒有溫柔的腳步跟隨,如此的情懷,我只能把它放在我的詩裡,聊以慰藉:
我的愛人想和我一起流浪
那荒涼的極地曾經埋藏我的夢想
氾濫咆嘯的雅魯藏布江
為拉薩的貧瘠難過的時候
我在藏居的屋簷下
望著去年高掛的紅玉米
心滿意足
我的愛人想和我一起流浪
那神秘的國度曾給我一線曙光
大昭寺的法鼓與經頌
高山的積雪與牛羊
暗示過我輪迴與愛情的種種
未來的未來過去的過去
愛人呀
我們曾經在不同的地方哭過
也曾各別醒在陌生的地域
可曾想過
流浪的時光其實在紅塵
而歸宿在遠遠的拉薩
我已不再流浪
妳是我最終的歸宿
玉山後五峰之行結束了,有些哲學家視它為終點,有些浪子視它為另一個起點,無論如何,有些事情的確還在持續進行著……
旭陽 Apr.2006.